伊泠

风花残茶•戏韵

                             [开篇]
        雪一点一点地漫过这片土地,窗子被分成了四格,有一角缺了一块,被残留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斑斓。
           “情呐,爱呐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才在乎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太轻了”眼角已布着皱纹的妇人轻声感叹道,一缕一缕熟悉的声音掠过她的心,在她的脸上带起一丝笑容“我的母亲是江南人,父亲是东北人,1961年的开冬,母亲含着泪为我背上包袱,将我送上了开往京城的船。”
            她看着那些从缺口飘进屋里的雪花慢慢消融在温暖里,小编辑怯生生的问道“这些都可以写到我的文章里吗?”妇人笑了,示意她听完“船靠岸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从此以后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母亲了,然后我遇见了那个女人”
             1961年的雪下得真大,苏裟披着一块酒红的披肩站在码头上,她望着我,手里提了坛酒,坛子上纹着血色的腊梅,在白雪中艳得倾国倾城,像她一样。
              “林玊玊”她唤着我的名字,音调中夹杂着一丝戏腔,船伙计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该离开了,我看着苏裟的眼睛,她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清愁和悲缪,那一刻我震住了,坚定地将我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跟了我,以后你就叫原易槿罢。”她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无疑是我一生中最美的画面,妇人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1961年的雪花带走了一个天才戏曲家的灵魂和一颗忧伤的心;  1961年的开春,借着梨花四溢的醉意,苏裟开始教我唱戏。
               “我现在在梦里都能梦见那个场面,她手里拿着小巧的折扇,右脚向后微侧,一步一舞,一舞一词,词词带泪,颤动着人心,带着许些酒红的白色戏袍舞得梨花四散,舞着舞着她就停了下来泪水划过她姣好的脸庞——贵妃醉酒,醉的是人心呐。”她闭上了双眼,记忆中的苏裟是那样的动人。
              1965年的开春,她坐在梨花树下旁边摆着坛酒酿,她拿给我些钱“去买些糖葫芦吃罢,易槿。”即使到了现在我也常常会感到疑惑,那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是那未补完的画卷,还是心心念念的贵妃醉酒?
             我手中拿着糖葫芦走在青石板砖铺成的小道上,走着走着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然后我遇见了我生命里第二个重要的人——少年站在我的面前“我叫宁剡,你的糖葫芦还吃吗?你不吃给我好了”他的眼睛真是美啊,和苏裟的那般清澈,像极了林中的鹿儿,我和他四目相对,心中突然涌起了无限的悲伤,他接过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吃完了。
              那天苏裟自尽在了那棵梨花树上,白绫绕过她白皙的脖颈,轻轻地带走了这个凄美的灵魂,她醉在了梨花的弥香里终于追随着梅兰芳的灵魂去了。
                           [泠水]
     原先生是不懂少女情怀的。
     原先生的故乡在最负盛名的艾地上,艾草在河堤边一丛一丛密密地生长着。他们被卷落河堤,似浪似潮,似梦境。
    少女是被唤作泠水的。开春的溪流从祁连山上顺着道儿流进长安城。
    “原先生早。”
    “泠水早。”
    “今日的织锦也很美。”
    “我采了开春的花儿做成染料,锦里面就会有春的气息。原先生听过张九龄的一首诗——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道理是一样的,等这匹锦织到下一个冬天,也有了一年的气息。”
    原先生十指交叉着放在膝头。他坐在织机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原先生不是喜欢京剧吗?我的织锦做成细炮是极好的呢。”
     泠水灵活的弹起一根根丝线,打成网,再浸进不同的染料里。原先生也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需要我搭把手吗?”
     “不用,谢谢先生。”
     “溅到裙子上了,小心点。”原先生用手指了指她的长裙,可她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原先生可知,泠水的每条长裙都是这样染出来的。”
     她听到了原先生的轻笑,温暖的男性磁性声音像春天的气息一般,将她紧紧包裹。她小声的喃语“祁连山的雪又化了。”
     “原先生今年也要回江南吧,待那时,请先生带上泠水罢。” 
      原先生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可以带你去看看成片的艾草。”
     “是么?泠水定会很高兴的。”她笑了起来,红晕扑上俊俏的脸庞。
     “先生打算何日出发?”
     “三日后,我们乘船下江南。”他有些沉思的望着泠水。
                       [宁修墨]
    “这个战乱的时代,连艺人也不放过吗?”宁修墨手撑着桌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桌杀人的用具。穿军装的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艺人?战乱年代的不需要这种人,而我们让他们存在,只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名声压下另一些风波罢了。”
    宁修墨盯了男子一眼,又低头“我的父亲也是艺人,司令。”男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缓缓地说道“宁修墨,你不是军队里的人,我也不能逼迫你做什么。”他顿了顿,将桌上的枪向前移了移。直到宁修墨面前。
    “杀了他,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才会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你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修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你也是清楚的。”
    宁修墨思寻了几秒后,叹了口气,伸手将纸袋中装起的毒药塞进包里“那原先生,得病有几年了吧。”
   司令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他转身离去,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拔枪,开枪,一连串动作是那么的流畅,笑容永远凝固在了司令的脸上。
    “但即使那么多年,我也有自己的义。”
     他听见了门外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泠水]
    她终于踏上这片土地了,原先生的故乡,自己憧憬了一辈子的苏锦的故土。
    “先生!先生!江南的空气里有酒香!”
    原先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想当年,梅兰芳大师也是从一个戏班子里打杂的小生走到这一步的呐”
   “梅大师么?原先生喜欢他的那部呢?”
   “原来是喜欢玉堂春和彩楼配的,现在倒是对贵妃醉酒有了兴趣。”
   “我们到了”他用钥匙打开一扇老旧的红门“院子有些破旧了还得打扫打扫,一会我把东阁清理出来后,你就住哪里吧”
  “泠水也来帮先生忙吧!”
  “好”他温柔地回答,紧接着,泠水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先生!”待缓下来,原先生拿开了捂在嘴上的手帕,点点猩红似绽开的桃花“先生。。。。我。。。我。。我去找大夫!”原先生拉住了她,摇了摇头“老毛病了,多大点事”他话音未落,又是一连串急促的咳嗽。
    最后,原先生还是乖乖地躺倒了床上,泠水打扫完屋子支起了小灶,药香弥漫开来,她盯着药罐有些出神。
   “泠水”
   “先生?”
   “你父亲走了那么多年,他会唱的那些戏最后却都传给了我”原先生的语调不免有些惆怅
   “泠水最喜欢听先生唱戏了”原先生轻笑“待改日,我都教你吧”
    “先。。先生?”
    “苏裟”“什么?先生?”
    “以后要是你成名了,就把这个当做你的艺名罢。”
   “可是。。。先生”
    “那本就该是你的东西,泠水就当是我的泠水好了”她望着他,他却别开脸望着空荡荡的墙壁
    那些往事,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回忆,泠水啊,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地交给你了“先生,药好了,我去拿碗”她小跑着出了屋子
    原先生嗅了嗅药香,闭上了眼“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法像那个人一样啊。”
                           [开始的开始]
    有团火在他的腹部燃烧,至今他都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身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手中的匕首挥舞至麻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去,东躲西藏四个多月,他早已筋疲力尽了。
    “原。。先。。生”他用力拍打着木门,门来了,一袭红色在他眼前晃过,紧接着是排山倒海儿来的黑暗。。。“原。。。先生”
    “原先生啊,两个月前就离开了。。。”
    “我叫。。。苏裟,是原先生。。。的。。爱。。。学生”
    “你是,醒了吧?
    那是一场设了很多很多年的局呐,一步步地取得信任,青石板平铺的京城下暗涌着不知多少血和泪,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朦胧间他似乎看见了满天灰烬,拔开灰烬之间她早已在灯火阑珊处。
     这些故事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所有以为的开始,只是数个开始的影子。
     这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血海仇深的爱恋,这是战乱年代一颗颗赤诚的心。
      年幼的我,看见了这么一群人奔走在阴影里只为一方土地和那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下一个梨花落尽贵妃醉酒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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